扬汤止沸

抑郁症辛#

自虐辛#

一

邵群这辈子都很少这么狼狈过——他借邻居的阳台翻了进去，人还没站稳就大喊着赵锦辛的名字，发现卧室门锁了以后不得不强行破门而入。

整个房间里没有一点光，邵群慌忙打开了手电筒，很快就发现了蜷缩在床角的赵锦辛。

赵锦辛双眼无神，眼眶绯红，脸上犹然带着泪痕，好像已经流干了眼泪，唇角却是微微翘起。白色的药粉撒了一地，混杂在清晰的药味里的血腥气险些将邵群冲昏。

他不由得大骂，冲过去抓住赵锦辛垂着的手腕，发现白色的衬衫已经被划破，有的伤痕还在流血，被胡乱地洒上了凝血酶。而赵锦辛对他的动作没有一点反应，好像一个被弄坏了的洋娃娃。

“锦辛…”邵群冲上头的火一下子熄了，“锦辛，你看看哥…”

赵锦辛垂着头，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的声音。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睁着，不知道在看着什么，低低道，“…黎叔叔。”

手机微微亮起的光芒里，邵群能够很清晰地看到赵锦辛的眼泪，顺着眼尾的泪痣滑下来。

“…我好疼。”

邵群拧紧了眉，想要拉过他的手给他处理伤口，被赵锦辛轻轻躲开了。他看着邵群微笑，笑起来的样子乖巧又可爱，和平常一模一样，眼睛里却是没有温度的，甚至没有弯一弯。若不是这张脸生得这样讨喜又艳丽任谁也不会觉得那是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雨季的黑暗带着潮湿，今年的春天没有下雪，整个世界好像都是阴冷的。

“哥…我没事。”赵锦辛微微偏过头，似乎完全不能理解邵群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他胃腹绞得厉害，翻涌着腥气往上涌，冲得头脑一阵阵发昏，“哥，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等着给你收尸吗。”邵群盯着他看，把手机屏幕转过来，“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赵锦辛，我倒要问问黎朔，他就是这么照顾你的？”

“别…哥…不要！”赵锦辛下意识地挡住了手机屏幕上微微的亮光，拼命蜷缩着想要躲进黑暗里，却又捕捉到了“黎朔”这两个字，声音顿时尖锐起来，如同撕裂的布帛。他死死抓住邵群的衣袖，“不要，哥，不要告诉黎朔…求你了…别告诉他…”

无论贫穷、疾病还是死亡，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他的世界像是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沐浴在阳光里，那是他前二十多年的人生，游戏人间、分花拂柳地走到黎朔面前，他握住了自己的手，带着他走到牧师面前，许下终生之约。

却又慢慢地退后，冷静地看着赵锦辛坠入黑暗。

赵锦辛死死按住胃腹，控制不住地压着那团拧紧发冷的血肉，伏在地上剧烈地呕吐着，几乎将心血呛出来。邵群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身体，“锦辛！锦辛！”

赵锦辛猛地呕出了一大口血，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二

谢微言接到电话以后来得很快，她收了伞，提着药箱走到床边，把赵锦辛手臂上的伤口重新包扎好，礼貌地问道，“黎先生呢？”

“死了。”邵群冷冷地开口，“锦辛怎么样？”

“胃出血，今天一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又受了凉……”她拿出体温计，甩了甩，“39.1，高烧，失血，这还只是身体上的伤害。”

至于心理上的，过激的自虐行为足以说明一切。这句话谢微言并没有说出口，把冷毛巾冰敷上，便道，“我去给他煮个粥吧。“

邵群点了点头，发现赵锦辛丢在一边的手机亮了一下。

是个匿名的消息。他下意识皱眉，拉过赵锦辛搭在被子上的手，解锁了屏幕，看到了那张照片。

这一次下面还附上了一句话。

“赵锦辛，你知道你自己有多令人恶心吗？”

之前还有长长的一片，时间跨度有两个多月，时不时地发来图片和消息。邵群默默记下了这个号码，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翳。

敢动他弟弟的，都别想好过。他把手机放回原处，房门同时被推开了，黎朔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锦辛…怎么样？”

三

黎朔显然是匆匆赶回来的，衬衫上有明显的雨丝和褶皱，比起邵群来还是要好得多。他站在光下，衣冠楚楚，温文如玉，眼睛里掠过焦灼的神色，走到床边坐下，想要握住赵锦辛的手，却碰到了一片冰凉的绷带。心里坠得生疼，握住他冰凉的指尖吻了吻，“我才出去了一会儿…”

“对，就是这一会儿，你觉得没什么是吗？”

邵群冷淡地看着他，“看来我上次和你说的话你根本没听进去，黎朔，锦辛把你当成心尖上的月亮，你把他当成什么了？照亮的芸芸众生中略微特别的那个？”

赵锦辛的演技真的很好，仔细看又那么拙劣。哪怕他多看一眼，就会发现赵锦辛眼睛里泯灭的光芒，他安静地微笑着，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娃娃。

黎朔痛不可当。

他握住赵锦辛的手，哀伤又温柔地凝视着爱人失去血色的面容，陷在素色的被单里，如同一脉枯萎的玫瑰，呈现出极致的美丽，偏偏转瞬荒芜。

“我先出去。”

邵群忙着去查那个号码的来路，看到谢微言来了主动离开。谢微言把煮好的粥放到床边，“黎先生。”

“你好。”黎朔看向她：“锦辛的病…该怎么治？”

“你知道人坠入深海会发生什么吗？”谢微言答非所问，撕下一张便签，贴在药盒上，“他会遵循本能挣扎，但是挣扎的幅度很小，并将很快失去力气。他会不断下坠，下坠，海水包裹着身体，渐渐驱散掉一开始的冰凉。多像是爱人的拥抱啊，让人不舍，也让人沉沦。”

她静静地看了黎朔一眼，带上了围巾，“没有人救得了赵锦辛，只有你。”

爱情让人甜蜜，并附之以剧毒。对赵锦辛如是，对黎朔，也如是。